现代政府的执政合法性：我们活在洛克的时代，但我期待下一个洛克

        政府的执政合法性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吗？我想我们都听说过这样的言论，因为一个国家在经济上富足了，老百姓的物质生活条件逐渐好起来，甚至变得很好了，城市的天际线越发气派，基础建设越来越完善且现代化，所以治理这样一个国家的政府，它当然具备执政的合法性。执政合法性最重要的基础，就是经济基础。

         可是，在这里，我们不妨思想这样两个问题：1）帝国主义，西方列强，在全球扩张之后，是不是被殖民的落后地区和国家就不应该争取主权的独立？因为很显然，有能力殖民的国家往往可以把殖民地建设得更加富裕先进。2）是不是当一个国家在经济上没落，走下坡路的时候，它的政府就自动丧失了执政合法性？评判合法性丧失的经济指标到底是什么？GDP，人均收入得掉到多少一下，政府就该解散？是不是世界上处在贫困线以下的国家，它们的政府都是违法的？

        到底什么样的政府才是合法的政府？

        约翰洛克（1632-1704）可以说是对当今西方，尤其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也是距离当代最近的一位政治思想领域里程碑式的大家。可以说，美国还没有跳出洛克的时代。虽然在我看来，美国正在逐渐脱离洛克的思想框架。所以本文的题目提到，笔者我真的在期盼新的一个洛克，一个在政治思想领域，又一个开疆拓土的天才横空出世（为什么需要一个新的洛克，洛克思想的历史局限性到底在哪里？文章最后会提到）。

         洛克思想有两大创新特点：一是强调宗教自由，二是提出了革命的正当性理论，即什么时候老百姓可以，甚至应当起来反抗政府。这就处理了政府合法性的问题。

         我们先来看政府合法性的问题。洛克知道，当时，受基督教思想影响极深的欧洲百姓，反对革命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圣经要求我们顺服政府，怎么能反抗政府呢？潜台词，言下之意就是，在执政位置上的一定就是合法的，如果我们来选择顺服什么样的政府，圣经的教导不就成了空谈了嘛。

         可是洛克却反驳说，政府既然是神的仆人，那么就应当执行，贯彻，神所设定的道德律（这里请注意，洛克的思想也是深受圣经影响的）。如果说任何情况下，老百姓都不能反抗政府，就等于是说，我们一定要顺服任何手中有权柄的人和政府，不管这个人如何得到权柄，以及如何使用权柄。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强盗和合法的君王是没有本质区别的。你不管通过什么手段得到了权力，不管如何使用权力（哪怕违反了道德律法，完全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你只要有权力，那就是正当的，别人都应该服从。正常思维都不会这么认为的。因为这就等于赞同，权力即正义，赞同丛林法则，谁膀子粗，谁就应该说了算。软弱的人，能力低下，尤其是权谋能力，赚钱能力低下的人活该被统治。

         如果不是所有的政府都具备合法性，不是你只要能力武力征服一个国家，你就是这个国家的合法统治者，那么谁才能合法正当地拥有并且使用权力？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洛克提出了“自然状态”的概念。简单来说，就是假设有一群人。没有政府，没有一套人设定的法律管辖他们，他们处在散养状态。谁也没有权力凌驾于他人之上，管辖别人。这时，谁可以拥有权力去管人，治理这群人呢？洛克说，除非这些人同意，推举某人做官长，让某些人形成政府，来制定法律，维护大众利益。这就是政府的起源。

        一句话概括，政府的权力来源，是人民。老百姓得同意，授权让某个政府有权柄管辖他们，这样的政府才具备执政合法性。

        鉴于此，什么是不合法的政府？何为暴君？一个是，没有经过百姓的同意授权，而是通过强制力辖制百姓的政府。通过暴力管辖人，人就是奴隶，通过百姓授权管辖人，人民才是公民。根据洛克的理论，中国政府合法性存疑，当今美国政府的合法性也受到质疑和动摇。因为左右两派都觉得自己正在被另一方逼迫，辖制。我是不得不低头顺服。

         再一个，如果政府使用强制力，首先主要是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这样的政府不合法。合法的政府必须是为了百姓的益处，政府不能通过盘剥，伤害百姓来巩固自己的统治。这就指明了政府使用权力的边界条件。洛克指出，任何的政府都不完美，政府难免会自私地使用权力，滥用权柄。可是如果政府总是，有意识地，滥用权力，不顾百姓的益处，一心只想着盘剥，利用，辖制老百姓，不让老百姓起来推翻了自己的统治，这样的政府就不再是合法的政府， 它就成了犯罪集团。

         洛克在政治思想上重要的创新，除了提出了政府执政合法性的问题，还有就是明确了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则。

         虽然洛克曾经一度认为极权政府是最好的，因为可以通过强制力统一老百姓的思想，维护社会的和平稳定。但后来，他的切身经历让他转变了思想观念，使他认为，宗教信仰自由不是造成社会动荡的原因，用强制力统一思想才是会导致社会动荡的缘由。因着洛克的这一政治理念，允许宗教和言论自由，允许个人可以凭着自己的良心持守或拒绝，表达支持或表示反对某一立场，成了现代国家的重要标志。依据洛克的理论，不难发现，中国目前处在前现代社会，对标中世纪的欧洲；美国不在进步，而是在往前现代社会倒退。

        洛克的政治思想虽然产生了现代政府，尤其是让美国的政府实验非常成功，但现如今，洛克的思想终于触碰到瓶颈了。

        洛克思想的局限性在于，洛克的宗教自由理论是在天主教和新教产生冲突，新教不同的教派间产生暴力冲突的大环境下产生的。虽然当时人们的神学有冲突，大家依然持守大致相同的道德判断，有共同持守的公义准则。当时的宗教自由，更像是“宗派”自由。西方依然是“基督教”社会。洛克的理论缺乏能力去应对人们的道德判断产生巨大分歧，以致于对立，没有统一的公义标准的时代。美国现在很棘手的问题在于：政府是百姓的代理人，要按照百姓，或者说大多数的民意去治理，但如果百姓没有道德共识呢？在道德观念上产生根本分歧，甚至对立撕裂了怎么办？

        当下，在洛克的理论框架下，还可以稍微处理美国遭遇的问题，但已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笔者认为有一些可行的方案可以执行：

        1）鼓励和平地沟通，增加对话交流，不要打压言论自由。对于基督徒来说，能够表达立场，对自由主义者进行制衡，就应该庆幸和满足；对于自由主义者来说，不能想着让基督徒噤声，把持不同政见者，从公司，从政府，从公共场合撵走。

        2）联邦政府减弱中央集权。一个可借鉴的例子就是大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不是定堕胎违法，而是让各州去自己立法。联邦政府不妨让各州有更大的自由度按照当地的民意去制定政策法规。

        3）增加投票的公正性和公信力，确保政治游戏的程序合法。

        洛克的政治思想依然可以发挥余热，为我们处理当今的政治问题提供思路，但我更期待下一个洛克，就像牛顿之后，爱因斯坦那样的人物出现，站在更高的层面，提出更新换代的政治思想，给我们指明前面的道路。